第434章 直言(2/2)
“连安家的金银,卖命的军饷都拿不到手。”
“遵从军令遭遇兵败,制定方略的文官没有半分的罪责,却是要问责于我们这些遵从军令的武官。”
”轻则论罪下狱,重则斩首示众。”
陈望的声音在清晰传入了中军帐中一众将校的耳中。
帐中一众将校皆是神色低沉,朝廷处事不公众人如何不心知肚明。
各镇欠饷日久,几乎难以为继。
赏罚不均,有功不赏,有过不罚之事多入过江之鲤。
在座的各位,谁没有受过类似的委屈?
一身热水早已经被那一盆盆的冷水浇的冰寒。
曹文诏战功赫赫,却被克扣战功,仅因一败,便被发配充军卫所。
左良玉在罗喉山大败而归,熊文灿将所有的罪责都推诿到他的身上,哪怕事后沉冤得雪,但还是被连降两级。
曹变蛟转战千里,身不解甲者二十七昼夜,却因为逾期未能剿平流寇,被连罚三级,斥责无能。
猛如虎累功升官,勤王奋勇,身被七创,却因小事而获罪,被剥夺了官职,发配到边境上立功赎罪。
左光先一路拼命,最终却被无过遣返,废弃不用。
诸如此类的事情,太多太多。
在座的一众将校,又有谁心气能平?
“赤心为国者,曝尸荒野;粉饰战报者,却升官加爵。”
“勇于任事者,屡被严谴;推诿避让者,却受赏进位。”
“银钱开路,官运亨通,金玉为车,直上青云。”
刘泽清、刘良佐之辈,尸位素餐,却能官拜总兵,主理一方。
刘泽清无才无德,庸碌不堪,却能加太子太师。
曹文诏在松锦血战,到死却也只是被追封太子少保,何其不公!
陈望没有再继续言语,帐中气氛凝重。
多年积压的愤懑与不甘,让在座将校皆沉默无言。
从民变起始,建奴崛起,到如今已经有十数年的时间了,他们在外征战,很多人都没有回过哪怕一次故乡。
那些跟随着他们征战的家丁军兵,很多人都永远的埋骨在他乡异地。
他们,又有何颜面回乡?
“建奴之祸,起于万历,直到此时,已成心腹之患,若使其占据中国,其祸之烈,恐更甚蒙元。”
“天灾连绵,朝廷昏聩,致使民变沸腾,糜烂万里。”
陈望缓缓起身,目光如炬,扫视帐中诸将,声音低沉而又坚定。
“我原来想成为文天祥那样的人物,做那个挽狂澜于既倒,扶大厦之将倾的英雄。”
“但是事实证明,我没有办法。”
陈望手紧紧攥住腰间的雁翎刀柄,指节因用力而发白,他的声音在军帐中沉沉响起,在所有人的耳畔响起。
“朝廷腐朽,天下混乱,值此内忧外患,风云飘零之际。”
“但是庙堂之上的那些高官文臣却仍旧只是护着他们的钱袋,抱着他们的利益。”
“大明这座大厦早已经被他们啃噬的百孔千疮。”
“这一路来,我领兵从南到北,从西到东,一路浴血,辗转征战。”
“但是这仗好像是永远都打不完一样。”
“仗,越打越多,寇,越平越广,奴,越剿越强。”
陈望声音渐沉,目光如刀,直视帐中众将。
帐中众将,许多的将校都低下了头颅。
猛如虎闭上了眼睛,他的喉结上下滚动,终究是没有说出半句话来。
“这一切,本不该是这样。”
“也不该是这样!”
陈握一手按刀,另一手攥紧成拳,恨声道。
他的心绪也被牵动,他想到了很多。
想到了这一路走来,见到的种种惨状。
想到了青山关内,被建奴屠杀的百姓。
想到了神州陆沉之后,衣冠不存的场景。
想到了百年的屈辱……
“这所有的一切,最终的根源,就是因为那些高居在琼楼之上的蛀虫!”
“他们吸尽了民脂民膏,榨干了百姓血肉,却还嫌不够。”
“他们满口仁义道德,背地里却把江山社稷啃噬得只剩一副空壳。”
陈望缓缓吐出了一口浊气,而后放轻了声音。
不过他的声音虽然轻了一些,但是帐中的每个人却都是将陈望的言语听得清清楚楚。
“就算我们扫清了所有的敌人。”
“就算我们击败了所有的仇寇。”
“只要这朝堂,仍旧是那些尸位素餐的官僚所把持。”
“只要这国家,仍旧是那些高门文阀所掌控。”
“一切都不会改变。”
“天下仍旧只会是旧日的天下,世界永远只会是腐朽的旧世!”
陈望站直了身躯,俯瞰着帐中一众将校,逐渐加重了语气。
“秦失其鹿,天下共逐之。”
“天命无常,惟……有德者居之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