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68章 痴优伶情深义重(2/2)
瞬息浮生,薄命如斯,低徊怎忘。记绣榻闲时,并吹红雨;雕阑曲处,同倚斜阳。梦好难留,诗残莫续,赢得更深哭一场。遗容在,只灵飙一转,未许端详。
重寻碧落茫茫。料短发,朝来定有霜。便人间天上,尘缘未断;春花秋叶,触绪还伤。欲结绸缪,翻惊摇落,减尽荀衣昨日香。真无奈,倩声声邻笛,谱出回肠。
纳兰倾其一生,写尽了情深与忧伤。篇篇含愁,卷卷成悲,一曲弦伤,弹到最后,仍是曲高和寡,纳兰的寂寞,终究无人懂得。凄怨温婉的词风象迷香一般,透过无边的时空,仍然温柔而凄楚地熏着人们的眉眼。如今想起此词,虽非追忆亡父之词,然其情深犹同,悲切同在,黛玉默默念了一遍,已是泪眼朦胧。人生如梦,这短短几十载,终是绝尘而去,黄土一抔,留下未亡人,掩不尽那天上人间的悲切。
正胡思间,忽见一股火光从前面山石那边发出,将雀儿惊飞了几只。黛玉吃了一惊,忙转过山石去看,只见藕官满面泪痕,蹲在地上,手里还拿着火折子,守着些纸钱灰作悲。
黛玉顿时心中了然,正欲发问,那藕官见来了人,慌忙站了起来,又看清是黛玉,忙朝她行了一礼,虽不发一语,却掩不住眉眼间那点慌乱。
黛玉说道:“你不用怕,告诉我,你给谁烧纸钱?”
藕官仍是低着头,默不作声,忽见那夏婆子从一边跑过来,喊道:“藕官,你要死,怎弄些纸钱进来烧?我回去回奶奶们去,仔细你的肉!”见黛玉在侧,夏婆子又道:“姑娘还是回去吧,莫让这阿物儿冲了眼。”又骂藕官道:“你弄得这火光冲天的,可不吓着了林姑娘,我这就去回太太去。”
那夏婆子见藕官终是不作一声,心中更来了气,便恶狠狠地拉住藕官,口内说道:“你这小蹄子,都被我抓住还这样张狂,你跟我过去回奶奶,看你有什么说辞。”
藕官挣扎着不肯去,夏婆子正欲骂,黛玉说道:“你快放了她。”
夏婆子心有不甘,不欲放手,又不敢忤逆了黛玉,只得赔笑道:“姑娘你也瞧见了,她竟敢在院子里烧纸钱儿,这府中有规矩——”
黛玉不等她说完,便打断道:“你打量我不知这府中规矩?还是觉着我不是这府中之人,不配管?”
夏婆子忙道:“姑娘误会了,打死我也不敢这样想的。”
黛玉又道:“她并没烧纸钱,是我叫她来烧我的那些烂字纸的。”
藕官正没了主意,见了黛玉,也更添了畏惧,忽听黛玉反替自己掩饰,心内顿时转忧成喜,便满怀感激看了黛玉一眼,又增添了一些硬气与那婆子对视。
那夏婆子显然不信,因见黛玉如此说,心中又有些惧怕这位姑娘,便不敢再说什么,只得狠狠瞪了藕官一眼,说了一句“莫要再让我撞见”,便自去了。
藕官见那婆子走远,忙朝黛玉跪下,道:“多谢姑娘。”
黛玉拉了她起来,说道:“这府里的规矩是要遵守的,以后莫要再做此事了。”藕官连连点头,黛玉又问:“到底是为谁烧纸?你又没有父母兄弟,应是私自的情理罢。”
藕官因方才护庇之情感激于衷,又见黛玉诚心关怀且心思通透,便含泪说道:“回姑娘,我祭的是死了的菂官。”一行泪,一行说,将实情相告。
原来,从前两人在戏中,藕官作小生,菂官是小旦,因常做夫妻,虽说是假的,然每日那些曲文排场,皆是真正温存体贴之事,故而二人便当了真,不做戏时,寻常饮食起坐,两个人亦是你恩我爱。然而菂官薄命,几年前生了一场大病死去了,藕官哭得死去活来,至今不忘,所以每至清明节,便偷偷烧纸祭拜。
黛玉想道:这藕官也是情深义重之人,以戏为真,纯得可爱,却又痴得可怜。
待藕官流泪说完,黛玉对她说道:“你有此情意也是不错,只是再不可偷偷烧纸钱,若是被抓到,免不了是一宗大罪。你随我回去,我有个法子。”
藕官虽不知何意,依然答应着紧跟了黛玉回至潇湘馆中。